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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9平方公里土壤水體被嚴重污染、千餘名職工村民遭砷中毒”,一座有著1500餘年曆史的亞洲最大雄黃礦,因污染嚴重被關停後,給當地留下了諸多後遺症。而龐大的治理計劃,又面二手餐飲設備臨著經費政策瓶頸。目前,公益組織正準備助力當地政府,探索一個砷中毒群體的救助模式
  法治周末信用貸款記者 劉希平
  發自湖南石門
  “我們知道這些蘿蔔可能有毒,但室內設計還是要吃,我們買不起小菜!”
  2月20日,鶴山村村民吳靜輓起衣袖,在家門口剁了一大盆蘿蔔條,並整合負債撒上鹽巴腌制起來。“別人都知道我們這裡的土壤有毒,菜地里種出來的菜賣不出去,只能自己吃。”鶴山村位於湖南省石門縣白雲鄉。
  “砷污染導致環境惡劣,死亡氣息瀰漫整個村莊東森房屋礦區”,地處白雲鄉的湖南雄黃礦,曾在當地創造了經濟神話,但粗放式發展遺留下來的砷中毒後遺症,卻也成了當地居民揮之不去的噩夢。
  今年春節期間,《鳳凰周刊》記者部主任鄧飛在微博中披露了湖南雄黃礦周邊村民砷中毒的情況,一時引發各方關註。2月24日,鄧飛帶著公益組織“中國水安全基金”等成員,來到石門縣和該縣相關職能部門商討援助計劃,目前雙方已初步達成了共識。而石門縣對礦區的第一期治理工作已經展開。
  “削尖腦袋想進礦”
  一塊殘缺不全的某銀行牌子懸掛在牆壁上,房屋的轉閘門銹跡斑斑……
  從石門縣城驅車42公里,便可到達湖南雄黃礦區。記者行走在礦區街道發現,如今的雄黃礦區雖然已經日漸蕭條,但是從周圍的建築上,還能依稀感覺到昔日的繁華。
  “因為這裡礦產經濟曾經比較發達,所以,有銀行專門在這裡設立了儲蓄點。”陪同記者採訪的鶴山村村民唐勝勇說,銀行儲蓄點設在村莊裡,這在當時並不多見。
  雄黃,又稱黃金石。在礦中質軟如泥,見空氣即變堅硬。雄黃入藥後有解毒殺蟲、燥濕祛痰功效。同時,雄黃遇熱分解變成劇毒三氧化二砷,也就是俗稱的砒霜。
  位於石門縣白雲鄉的湖南雄黃礦是我國藥用雄黃唯一產地,也是亞洲目前最大的單砷礦,無論是質還是量均為世界之冠。礦石除供我國使用外,還遠銷世界10多個國家和地區。新中國成立後,湖南雄黃礦開始飛速發展。
  石門縣委宣傳部向法治周末記者提供的資料顯示:1950年5月,由湖南省原工業廳批准籌建,在石門和慈利兩縣交界的白雲鄉境內建設起省屬企業雄黃礦區。1956年該礦開始利用低品位礦煉製砒霜,並用煉砒爐尾氣生產硫酸和過磷酸鈣。1978年,國家停止雄黃礦的煉砒行為,建起硫酸廠和磷肥廠,1998年改製為湖南雄磺化工股份有限公司。
  2001年5月,公司破產改製,進行了職工和資產置換。2003年8月,經常德市政府同意,重組成立石門雄黃化工有限公司、石門雄黃礦業有限公司、石門磺廠水泥有限公司、石門永宏機械廠、石門磺廠醫院。
  2009年,石門縣政府關閉了磺廠水泥。2011年,又關閉了雄黃礦業、雄黃化工。隨之,永宏機械自行關閉。如今的湖南雄黃礦已更名為磺廠社區。只有磺廠醫院被以46.5萬元的價格,賣給了醫院的幾名醫生,平時負責給礦區職工和周邊村民看點小病。
  60年來,湖南雄黃礦從繁華走向衰落,這個日益敗落的千年老礦漸漸淡出了人們的視野,礦區的繁華與昌盛只停留在礦區居民的記憶之中。
  “以前能到雄黃礦上班是一種榮耀,年輕人都削尖腦袋想進礦工作。但在那個年代,只有退伍軍人和分配來的大學生才有機會進入這個國有大礦。”在送記者前往湖南雄黃礦區採訪的途中,出租車司機汪師傅滔滔不絕地講述著湖南雄黃礦的歷史。“那時候這裡相當繁華,像一個小縣城似的!”
  “上世紀60年代,雄黃礦的效益好得很,他們礦里職工常說,我們是省管國企,你們(石門縣)縣委書記管不了。”石門縣委常委、宣傳部長徐鬱平向法治周末記者回憶說。
  而家住雄黃礦和山腳煉砒爐之間的唐勝勇,更是親眼目睹了雄黃礦區由繁榮走向衰敗。“山上的雄黃礦和山腳的煉砒爐之間有條鐵軌通著,工人有時通宵達旦地工作。鐵軌旁是一排排的路燈,把道路照得雪亮。”
  如今鐵軌已被拆除,留下了幾座光禿禿的山頭和一片廢墟。
  “中毒”的礦區村莊
  雄黃礦在當地創造的經濟神話已成歷史,伴隨而來的砷中毒後遺症,如今卻成了當地居民揮之不去的噩夢。
  在鶴山村五組的一間民房中,79歲的老村支書龔兆輝和妻子胡立珍、小兒子龔玉成正圍坐在桌子旁拉家常。
  見到記者來訪,胡立珍老人熱情地端出了一盆柑橘讓記者品嘗。
  在切開橘子後,老人忙著解釋說,這是從石門縣城買來的,不是這裡種的,不含砷。
  老人坦言,自從這裡發現砷超標後,在家裡拿東西招待客人是件很尷尬的事。“有的客人擔心我們這裡的瓜果蔬菜砷超標,一般不敢在這裡住宿吃飯,這幾年來我家走動的親戚都少了很多。”
  除了土地被污染外,附近村民的身體健康也正在遭受砷毒侵蝕。
  胡立珍向記者透露,他們全家共11人,被查出砷中毒的就有5人,但有的小孩沒去檢查。
  長期以來,胡立珍已經切身感受到了“砷”毒的威力。在她的小腿上,塊塊黑斑正是“砷”毒在其體內肆虐留下的痕跡。
  “皮膚好癢,用手抓得通紅,塗點藥膏後,會好一點,但過段時間又會複發。”胡立珍說,因為沒有條件住院治療,每次皮膚發癢時,她就買“皮炎平”塗一下。“一年下來,要幾十瓶。”
  一旁的龔兆輝沉默不語,已卧病在床兩年的他,手指已無法伸直,身體的不同部位長有砷斑;小兒子龔玉成雙目幾乎失明,龔玉成懷疑這與他在礦區長期從事泥灰搬運工作有關。
  “起初是手上出現白點,之後白點慢慢變黑,一到天暖就發癢,開裂發爛,流膿水,然後又結痂。”村民龔兆頂伸出右手,記者發現,其右手手掌處有一個宛如黑痣般的黑點。
  “這是砷中毒的前期癥狀,如果不及時排砷,就會轉換為皮膚癌。”龔兆頂對記者說。
  82歲的覃文繼其腹股溝附近長出一個肉瘤。醫生說,那是皮膚癌的表現。膿水不斷地滲出,他每天要換兩次褲子,一個月要用上幾大包衛生紙。
  村民龔兆元指著腹部的幾塊傷口說,他被石門縣人民醫院診斷為多發性鮑溫症,醫生在後邊加註“屬皮膚癌”。在更早以前,他被診斷為砷中毒。
  村民唐勝勇收集了一份有縣醫院診斷報告和常德市職業病防治所鑒定報告的砷中毒村民花名冊,這個數字是286人。
  唐勝勇稱,他現在最擔心的是一些在當地出生的小孩,至今沒有去檢測體內是否砷超標。
  而曾經在雄黃礦上班的一些退休職工,更是成了砷中毒的重點群體。由於礦區生活的封閉性,這裡雙職工家庭尤其多,砷中毒在一些家族中普遍存在。
  62歲的女選礦工陳德清,去年剛做過化療,頭髮掉了很多。身體上的傷口像被燒過一樣。她的父母都是礦上職工,而她更是在這裡生,在這裡長。她的三個子女、她的女婿、兒媳都是“礦上的人”。去年的那次“砷中毒大體檢”,她的家庭中有5人都是砷中毒,她則是皮膚癌。
  “平均每年有10多人死亡。最多的一年死了30多個。”磺廠醫院副院長趙光明從1977年當廠醫起,整理了一份砷中毒患者的檔案,罹患癌症和死亡的人數在他的記錄中不斷增加。“1976年至1998年,死亡人數是300多人。”
  “2月9日又死了一個退休職工,是肺癌,前段時間我還見著了,沒想到幾天后就去世了。”趙光明嘆息道。
  治理遭遇經費政策瓶頸
  記者在石門縣相關部門採訪得知,其實,就在雄黃礦被關停後,當地已啟動了污染治理工程。
  2011年2月,國務院正式批覆《國家重金屬污染綜合防治“十二五”規劃》,石門雄黃礦區作為一個單獨項目區實施綜合整治。2012年10月,《石門雄黃礦區重金屬污染“十二五”綜合防治實施方案》開始實施,項目包括歷史遺留砒渣及周邊污染土壤治理,核心區近8000畝污染農田修複、生活飲用水安全、生態安全等工程,工程分為四期,工期5年。
  按照方案,一、二期為源頭控制,是對原煉砒遺留下來的近20萬噸砒渣及周邊污染土壤進行安全處理,目的是從源頭上控制砒渣的浸出液進入周邊水體和土壤,最大限度地減少砷污染環境風險。第三期工程,是對黃水溪進行綜合整治。第四期是對污染核心區近8000畝污染土壤進行修複。
  “第一期資金要1400多萬元,第二期資金要1200多萬元,第四期資金最多,預算要13.5億元。”石門縣環保局黨組成員吳貴金向記者透露,這些礦區治理資金除了中央撥款外,省和常德市還要有配套資金。
  而湖南省人大環資委辦公室副主任劉帥此前曾向媒體表示,礦區儘管已被列入重點污染區,但項目資金未完全下達,中科院此前做了治理方案,但由於涉及範圍廣、內容複雜,該方案仍在研究中。
  石門縣委宣傳部官員向記者透露,為使礦區居民遠離砷毒,從2001年開始,石門縣在城郊新建了432套廉租房,相關搬遷工作即將啟動。
  雄黃礦區治理另外一大壓力,則是一些砷中毒退休職工和村民的治療費用問題。
  據磺廠醫院副院長趙光明的統計,在礦區現存的1300多名職工中,只有700多人納入工傷保險範圍,而在破產後陸續體檢被查出的那部分砷中毒職工因為沒有工傷保險,目前無法接受排砷治療。礦區附近的砷中毒村民,更是面臨著無錢就醫的困境。
  石門縣委宣傳部向記者提供的數據顯示,60餘年來,礦區及附近經確診砷中毒者達千餘人,其中磺廠社區累計達808人,鶴山村有400多人,望羊橋村13人左右。
  據記者瞭解,針對礦區周邊村民砷中毒情況,2003年1月9日,石門縣政府召開專題會議後決定,經診斷為慢性砷中毒的患者,經縣政府核准,一次性補償患者醫療、喪葬費1000元整;而被診斷為癌症者,一次性補償1萬元整。
  但在唐勝勇看來,這些費用對“驅砷”治療只是杯水車薪。“目前做一次排砷治療費用要3000多元。”
  村民“驅砷”費用不能報銷,這也困擾著石門縣衛生部門。
  “‘驅砷’主要依靠藥物,但排砷藥物至今沒有納入新農合報銷範圍,所以,這方面遭遇了政策瓶頸。”石門縣衛生局工會主席杜東初對記者說。
  杜東初同時透露,目前雄黃礦區有200多名危重病人,如果都納入大病保險,需要1000多萬元的資金,而石門全縣目前的農民大病醫療保險資金總共才1100多萬元。
  “石門是省級貧困縣,目前財力有限,光靠石門的財力是無法解決這些問題的。”杜東初說,近日縣衛生局已經向常德市有關領導作了彙報,希望上級有關部門能撥出專項資金,解決這個難題。
  來自民間的力量
  法治周末記者在石門雄黃礦區採訪時發現,兩個開采雄黃礦的洞口,已經被水泥全封閉。遠處幾個光禿禿的山頭上,只留下了一個煉砒爐和煙囪。在山腳下的一個小水窪里,留有黃綠色的污水。
  “這裡曾經堆過很多煉砒霜的礦渣,水窪里的水有毒。”唐勝勇擔憂:“這些毒水不清除的話,滲透出去後,又會污染土地和水源。”
  村民吳靜輓起衣袖,正在家門口剁了一大盆蘿蔔條,並撒上鹽巴腌制起來。“別人都知道我們這裡的土地有毒,菜地里種出來的菜賣不出去,只能自己吃。”
  吳靜透露,自從發現土壤被砷污染後,當地村民基本不種水稻了,改種對砷吸附較低的玉米。“但這些種出來的玉米,外面一些飼料廠家都不收,村民只能自己吃。”
  為了繼續生活下去,當地大量的青壯年都選擇了外出打工。
  “我們這邊的人出去,身體普遍比其他地方的人要差一些,有的用工單位很嫌棄。”已被查出砷中毒的唐勝勇感到自己身體很難做體力活,於是他在家裡做了一名水電安裝師傅,幫附近職工或者村民安裝水電,賺點小錢養家糊口。
  面對惡劣的生存環境,有的村民提出了整體移民的建議。
  但縣環保局黨組成員吳貴金認為,村民整體移民的難度太大,光靠石門縣是做不成的。
  “就算移民了,污染源還是存在,還是要治理。”吳貴金說。
  遷與不遷?對這個國家級貧困縣來說都是個難題。
  今年春節,《鳳凰周刊》記者部主任鄧飛來到了湖南雄黃礦區,村民砷中毒後又無錢就醫的狀況令其震驚。之後,他在微博上披露了這一情況,引發各方關註。
  政府為何不救助這些中毒村民?當地對礦區污染治理工作是否一直無所作為?石門縣政府被推上了輿論漩渦。
  “湖南雄黃礦是個國有企業,本來與縣裡面是沒有關係的。但這個國企的存在給當地的社會和民眾造成了傷害。”鄧飛認為,縣裡面在拆遷和土壤修複方面還是做了很多工作。
  2月24日,鄧飛帶著公益組織“中國水安全基金”等成員,來到石門縣政府,與該縣環保、衛生等8家職能部門商討援助計劃,目前石門縣政府和公益組織已初步達成了共識。
  鄧飛透露,省里對此非常重視,常務副省長陳肇雄召開了專門會議研究此事。有說法是,石門縣會把砷中毒治療納入到大病醫保,省里在資金上會給予一定支持。同時,公益組織將在治病、救助方面給予幫助;在土壤修複方面予以監督。
  “目前全國砷中毒人群約3000多萬,他們在診斷和救助方面沒有標準,所以我們想在石門做個探索,看能不能在這方面做出個模式,以便付諸於其他地方,幫助更多的人。”鄧飛對法治周末記者說。
  法律該如何發力
  “地下的財富成就了城市的光榮,滿地的瘡痍帶來了沉重的包袱。”湖南雄黃礦區的現狀,只不過是我國一些資源枯竭型老礦區的一個縮影。
  記者在採訪中瞭解到,在全國118個資源型城市中,資源枯竭型城市已達69個,其中湖南占了5個,分別是耒陽、冷水江、資興、常寧、漣源。
  這些城市曾為湖南、乃至全國貢獻出了寶貴資源。以冷水江為例,該市依托銻、煤炭等資源,曾創造了10‰以上的經濟總量和7‰的財政收入。然而,經過一百多年的開采,冷水江的地下資源日益枯竭。當地媒體披露,如果繼續按傳統的能源消耗型模式發展,“世界銻都”、“江南煤海”很快將無銻可採、無煤可挖。
  一個更嚴峻的現實是,資源枯竭型城市普遍面臨開采後的環境污染問題。雖然從中央到地方對資源枯竭型城市的環境問題都已十分重視,但限於財政能力、技術能力等方面,很多環境問題治理進程緩慢。在推進資源枯竭型城市的環境治理中,法律又該如何發力呢?
  長沙律師曾技芝分析說,雖然目前與土壤污染有關的法律部門眾多,如環保法、土地管理法、水污染防治法、大氣污染防治法、固體廢物污染環境防治法等對土壤污染的問題都有所涉及,但是這些規定分散且不具體,沒有針對性。
  曾技芝認為,目前我國還沒有專門針對資源枯竭型城市的法律出台,特別是針對土壤污染防治和生態補償方面沒有配套的法律規範支持。“雖然各地都在積極進行相關立法,但法律層級較低,針對性不強,大多為政策性文件。”
  曾技芝建議,加強對資源枯竭型城市的環境治理,當務之急是完善與資源枯竭型城市的專項立法。“以專項立法來推動這些老礦區的環境治理,在有法可依的前提下,環境治理就會順暢很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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